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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9期丨"更好"和"更方便"
罗振宇
策划人：张笑宇
和你一起终身学习，这里是罗辑思维。 今天我们先从一个特别大的问题说起——为什么中国的政治那么早熟？ 在先秦的时候，中国就出现了成熟的国家组织制度，对民间的掌控力、对资源的动员能力都很惊人。而欧洲要到近代才做到这一点，为什么？ 历史学界，对这个问题提出过很多解释。比较有名的是魏特夫，他解释的核心是，因为东方社会依靠农耕，那就需要灌溉。在传统社会，你要大规模修建水渠，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来组织，这就是所谓“东方专制主义”的来源。 但是后来很多学者认为，魏特夫的这个解释基本是错的。原因有两个： 第一，农业文明确实需要灌溉，但主要靠的是河流，而不是水利设施。历史上专制王权的出现，比水利设施要早。 第二，中华文明的最早发源地是黄土高原，种的是旱地作物，主要依赖小水渠，而不是什么大型水利设施。 所以魏特夫的理论不太站得住脚。 不管这些，这个问题让历史学家去争论吧。最近我看到一个新的、角度奇特的解释。说可能是一种特定的技术，对中国集权体制的形成产生过重大影响。 这种特定的技术，就是弩。 弩和弓箭有什么区别？ 弓箭需要人手拉开，所以对手臂的力量要求特别高。而弩呢，有一个扳机，可以先用脚蹬或腰部的力量上弦，等到要发射的时候，再扣动扳机，所以弩准备射击的速度比弓要慢。 但是弩有一个巨大的优点，就是普通人很容易就能掌握。有一个说法叫“朝学而暮成”，就是说早上开始学，晚上就能学会。 兵器史研究者都清楚，弩在古代中国的应用比欧洲要发达得多。早在战国时期，工艺就已经非常成熟。所以，弩在中国古代战争里的应用，也比西方广泛许多。 有证据的，比如《墨子》那本书里有两篇：《备城门》和《备高临》，里面就提到了很多种弩。有单兵用的“兵弩”，有叫“转射机”的重弩，还有更重更复杂的“连弩之车”，还有各种中间状态的什么“九尺弩”，“两步木弩”。在一个文明中，一种器物是不是发达，一个很重要的指标，就是看它分化出来的种类多不多。《墨子》成书在战国中后期，说明那时中国人的制弩工艺发达，用弩情况普遍。 那为什么说这会影响中国的制度演化呢？我们先来看另一段不太相关的史料。 中世纪早期，威尔士和英格兰长弓手的战斗力闻名于世。中古时代，对弓手的训练高度依赖于狩猎习俗。因此，为了保证长弓手的兵种优势，中世纪的英格兰政府曾发布过一个“长弓法令”，规定人们在礼拜日不能进行长弓以外的运动，不然就是违法。 然而随着火枪的兴起和枪支在部队中的普遍列装，很多人呼吁说，长弓会被逐渐淘汰，这个法令就没有什么实质作用了。所以到了1595年，英国议会就为是否废除“长弓法令”，展开了激烈的辩论。 这次辩论中，支持长弓的派系和支持火枪的派系，各自列举出了很多论点。其中，大多数论点是“挺弓派”的，因为按当时技术的发展程度来讲，长弓比火枪射程远、火力强、性能更稳定。最重要的是射速远胜火枪，火枪装弹慢，火绳容易受潮，杀伤力还不行。 但是，最终赢得这场辩论的还是“挺枪派”，原因只有一点：火枪使用起来太简单、太便捷了。训练一个射手可能要几年乃至十几年，但训练一个火枪兵只需要几星期，这使得当时英国政府有条件，在短时期内把平民组织训练为一支可以作战的军队。 弩在古代战争中起到的作用，与火枪十分类似：允许政府短时间内组织大量平民或囚徒，成为能与正规军队相抗衡的作战力量。这就使得中国古代战争动员的规模非常庞大。 你看，《墨子》也提到，那个时候的守城战是全民动员战。《墨子》守城的布防方案中，不仅有成年男子，还有女人，有老人，有小孩。这很明显不是只有常备军参与的守城战，而是动员了全民的总体战。而欧洲人提出全民总体战，还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，我们以前讲过，是德国人鲁登道夫提出的“总体战”理论。但是中国在战国时候就实现了。 中华文明之所以那么早就可以完成国家组织的强化，能那么大规模和深度地动员全民资源，很可能与弩这种技术有关。弩机技术的扩散，有两个后果： 第一，各诸侯国可以迅速动员大规模兵力，导致战国时期战争惨烈程度的上升。 第二，从另一个视角来看，平民因为弩的发明有机会参与到军队之中，通过积累军功完成阶级晋升，这打破了传统贵族对社会资源的垄断。 这两个后果，导致一个最终后果，就是中华大一统的皇权政治制度的形成。 当然，任何历史现象的成因都非常复杂，这里只是提供一个角度的解释。不过，从今天这个话题，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个启发。 技术演进的方向，不是越高级越好，而是越普及越好。 刚才我们举的两个例子，弩和火枪，在刚发明的时候，都显得又蠢又慢，和原先的工具比并没有什么技术优势。但它唯一的好处，就是普通人容易上手，可以把更多的人卷入这个技术的应用里面。然后，通常就会引发巨大的社会变革。 说到这儿，我想起前两天还在有人质疑，说这共享单车现在满大街都是，但怎么想都是不靠谱啊。那么便宜，甚至还经常免费，怎么算也不能挣钱啊，那些资本傻吗，怎么还金山银海地往里扔钱啊？ 资本不傻。资本要的不是当下的利润，而是找到一个工具，门槛足够低，吸引力足够大，把更多的人卷入到一个系统里来。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，现在不必想，也想不清楚。但是只要卷入的人多到一定的程度，一定会发生一些奇妙的事情，这就是资本真正的着眼点。 这个话题就聊到这里，明天见。 本期节目内容参考了腾讯腾云智库·信息社会在中国小组“人工智能与新轴心时代”论坛会议的论文。论文作者张笑宇，腾云智库成员，四眼哥研究院创始人。更多相关内容请参阅腾云智库《公地》文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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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7-8-2 17:59
发表于 2017-9-17 17:18